黄永玉先生為「入木 —— 黄永玉百歲版畫藝術展」所創作的畫作。我看了覺得很喜歡。摘錄原文如下
扬州慢。
淮左名都,竹西佳處,解鞍少駐初程。過春風十里,盡荠麥青青。自胡馬窺江去後,廢池喬木,猶厭言兵。漸黃昏,清角吹寒,都在空城。
杜郎俊賞,算而今,重到須驚。縱豆蔻詞工,青樓夢好,難賦深情。二十四橋仍在,波心蕩,冷月無聲。念橋邊紅藥,年年知為誰生?
钤印 認識的人越多,我就越喜歡狗(白文方印)
姜夔先生這阕詞,不單評論了杜牧大師,並且還教育了我們一代代後人,也看透了社會的真情,所以我有時用不同的心情來畫過它。多少年過去了,我居然也會老到快一百歲,好像還有好多事情還準備做。你看就那麼蘭約的完蛋,似乎連自己也對不起,好像也沒有偷生的辦法,好像寫一點姜夔式的變文也辦不到。(這難道很易?)寫這勞騷,也只還不過多寫幾個字,討主人的開心。我去過扬州,那是幾十又幾十年的事,在某個廟門口地攤上買到一部殘之又殘的傅青主的婦科刻本,回北京老書遊子告訴我,傅山這刻本滿地都是,不足取,等元宵節,我帶你上廠甸要多少有多少。這事跟傅山無關,跟扬州無關,我只是交待一次我去過一回扬州。
钤印 黃(朱文圓印)
我還真附庸風雅去找過二十四橋,照姜先生口氣,應該不是扬州所有橋的排列順序,說「仍在」,起碼應從杜先生那時候算起。「波心蕩,冷月無聲」,是姜先生感覺的回應,那橋在哪裡呢?有人說在此,有人說在彼,我真跟著他和她們狠狠走了一趟臨河的一條小街,幾位街坊婦女在做針線,別說二十四橋,北京普通話也聽不懂,大家沿河兜頭一看,連二十四橋橋基都捉摸不到。唉!世界愚如我的真是不少,對著蒼茫,著了多少筆墨,真是不計其數。夔先生自己也著了不少道,他是公認的曲牌的創作名家,好不容易一輩子混了個「樂正」似的官,上午上任,要擺點威武,命令濏官「奏」來聽聽,出口就錯,原來瑟官動手叫「鼓」不叫「奏」,一匯報,馬上下台。我仿佛記得以前有段笑話,把立體派、印象派和現代派混在一起演講,有如把黃人、白人和「人類」混為一起,講的當時沒人敢站出來揭錯的,誰都清楚,這是學術「問題」,誰也都清楚,這不是學術「後果」。時間過去近百年,寫出來給大家看看,或許當時某位先生還未出世,不相信這事真有其事,說我把謊話當真話講的,莫怪莫怪!
钤印 椿子(朱文扁方印)
大運河博物館惠存。二〇二三年三月二十七日,黃永玉九十九歲於北京。
钤印 黃永玉(白文方印)、九五火眼金睛(朱文橢圓印)
感受#
提到扬州,我第一印象當屬姜夔這阕《扬州慢》。來的路上,我也默誦這阙詞。
荷花,我中學的美術課畫過。我畫得不好,所以知道不容易畫。但百歲高齡,能畫出這荷花,寫這麼多字。我覺得更是不易。
關於畫上的字,我覺得也不錯。尤其是內容。我覺得頗有種「從心所欲不逾矩」的感覺。記錄幾點:
- 「不單評論了杜牧大師,並且還教育了我們一代代後人,也看透了社會的真情」。這裡我讀不出來。應該是閱歷未到。
- 「我只是交待一次我去過一回扬州。」。很有趣。
- 「我還真附庸風雅去找過二十四橋」。本來覺得附庸風雅不是什麼好詞,但黃先生用來就顯得風趣。我也喜歡幹類似的事,特意去一些曾在詩中讀過的地名走走,哪怕物是人非。
- 「唉!世界愚如我的真是不少」。謙虛。